Day.30 「花吐症」 中
百日修伞 上接day.18 撒狗血了啊
“……喜欢啊……”
苏沐秋翻了个身，他还睡着，窗户敞开了被风吹得砰砰响也没能吵醒他，侧着躺，半张脸陷在酒店雪白的枕头里，呼吸的时候飘出几瓣特别小的花，碎成一小片落到床沿、地上。
“咳、咳咳——”
睡梦中的苏沐秋闷声咳了好几声，眉毛耸动了几下，他忽然蜷起身子闷哼了一声，吐出一团白而柔软的花来，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神经，猛地睁开眼，松开攥紧胸口衣服的手去摸那团花。
冰冰凉凉的，像它看上去的那么柔软，经络浸着红与粉，好看又让苏沐秋觉得不妙。他把花瓣揉成一团，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反胃感支住胳膊坐起来。
他梦到叶修了。
叶修站在茶几对面，低着头看他，脸上诸多神情闪过，最终归于平静。他看到叶修按着沙发沿伏身凑到他身旁，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亲他的眼睑，然后移向额头，然后是鬓角、鼻尖，最后嘴唇。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叶修亲完他，轻轻淡淡地说。
苏沐秋原本还陷在一种奇妙的幸福里，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跟叶修同化了，他突然就开始反胃，感觉要把整个胃给呕出来，他咳得红了眼睛，叶修也只是摸他的头发，然后问他，你喜欢这样吗？苏沐秋，你喜欢我吗？
苏沐秋其实是记得的，分手是他自己说的。
他猜自己可能得绝症死掉之前都不会再听到叶修说我喜欢你了。想想还有点悲剧，有点自作自受，他苏沐秋一辈子的后悔都栽叶修身上了。
“这不是废话吗？”苏沐秋喃喃自语，高举着叶修遗留在这里的名片，四四方方，又小又薄，上头印着漂亮的满天星，画了一团星空的蓝与白。
苏沐秋记得叶修会画画，用水彩涂出一团满天星是他拿手的好戏，架着画板坐在漆黑的崖边也能脑补出一团又粉又蓝的满天星来。他送给苏沐秋，山上那阵晚风把他的头发往后吹，发梢是自由地飞舞着，让叶修的脸清晰地呈现在苏沐秋的眼前。
“你喜欢我吗？”
“要不要跟我交往啊？”
“泡到校草，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叶修把画板递给苏沐秋，他当时的表情是笑的，眉梢都染着喜色，背后悬崖跟夜空，漫天繁星与广阔大地把人衬的可帅。
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。
苏沐秋用指腹在名片上蹭了一会儿，普通的光面卡纸，蹭上去冰凉凉的，这一觉睡得苏沐秋头昏脑胀，只有大开的窗子外灌进来咸湿海风让他清醒了些。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，墙上显示才下午四点半，天色却已经昏暗得如同夜晚。
海风呼呼吹着响。
叶修店门口的那几吊花还好吗？苏沐秋想了半天，把叶修的名片丢在地上，落在那碎成一地的花瓣上。
雨越下越大了，拍在玻璃窗上，溅进屋里。
苏沐秋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的人，可他心口疼得厉害，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劲在见过叶修之后更加严重了，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那些被吐出的花里都是他的生命力，吐得越多越红，他就越虚弱。
用科学无法解释，苏沐秋却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。
叶修把花束送到客人家之后，没有回去继续开门营业。他家装修的很简单也很普通，跟他的花店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，倒是有面巨大的书架，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。
外头开始下雨的时候，替他送货的小伙子打电话进来了，说家里突然有点儿事耽搁了，问他怎么这么早关门了？
叶修没想探究别人的家事，也没打算把自己跟苏沐秋的事说出去，草草应了两声，让他明天记得早点来提货。
“好嘞——”那小伙子挺元气，电话那头叶修还能听见雨水落在他伞面上的声音，雨越下越大了，“叶哥，你门口这几盆花我给你带回去先，雨太大了会糟蹋了的。”
.“好，麻烦你了。”
“客气什么！”
挂完电话之后叶修没马上放下电话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，拿上钥匙跟雨伞出门了，一阵风卷来，差点把他的伞掀飞了。
苏沐秋给他开门时，正吐过花，苍白干裂的嘴角还沾着一片红的茎，乍一看像是血痕。苏沐秋脸色很差，一脸惊讶，站在门口跟他对视，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叶修收了伞进门，跟在门口杵着不动的苏沐秋又近了一些，他皱着眉半晌才说：“你这吐面巾纸的毛病怎么更严重了？”
苏沐秋心想，因为刚才忍不住给你打电话，结果拨通了没人接，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，又吐了两口花出来呗。
苏沐秋抿着嘴笑了一下，然后说：“吐多了跟抽多了血一样。”
“……”叶修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：“吃饭了吗？”
“看到你我吃不下去。”喉咙里堵满了花瓣，根本就咽不下去，苏沐秋挑着最不重要的讲，话一说出口，整个气氛开始陷入诡异尴尬。苏沐秋把手往后藏了藏，把叶修的名片塞进屁股口袋里，转身进了房间，柔软的大床上飘着荼靡花瓣，最先的白而柔软，后来浸着粉，现在已经像是染血了，白和红混在一块，艳丽还刺眼。
要不是苏沐秋整个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地晕过去，配着花床的房间里还真能升腾起几分暧昧。谁也没有理会这暧昧，叶修把苏沐秋扶着坐在床上，给他倒了杯热水，看他喝下去，那张被鬼一样的天气衬得毫无血色像厉鬼似的脸终于有所红润。
“明天天气不错，你想去哪儿看看？”
“这一带我都转过了，本来打算后天就走的，没想到遇到你了。”苏沐秋老实承认，他隐约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，但也没有要强求什么，并不打算把接下去的行程掐了。
短短的重逢之后是匆匆的离别。
“那明天来我店里坐坐？”叶修提议，“长这么帅不镇店可惜了。”
苏沐秋没忍住笑了出来，他掐着自己脸颊的肉说：“你看我现在面黄肌瘦的，再帅也扛不住病魔缠身。”说着还又掐了两把，看着有点儿滑稽，又有点可爱。
鬼使神差地，叶修把手伸过去拇指在他的嘴唇上揩了一下。
“……干什么？”
叶修也有点尴尬了，他想抽回手摸一下鼻子，结果更尴尬了，只好说：“我以为你没吐干净。”苏沐秋嘴角给咬破了块皮。
“有病把你。”苏沐秋连咳了两下，笑着摆摆手：“明天我会过去的，风雨无阻啊。”
叶修只是笑笑没接茬，他又给苏沐秋倒了杯水，从背着的包里拿出来一只保温盒放在床上。他往盘腿坐着的苏沐秋面前推，一边在包里翻调羹一边说：“知道你没吃东西，米粥，随便填点肚子。”
保温瓶有点幼稚，看着像是楼下小店里吸引小孩儿的纪念品，苏沐秋以前身体倍儿棒，但就是喜欢喝叶修炖的鸡汤，光喝汤不吃肉。
那会儿念高中，叶修是走读，晚自修会给苏沐秋带一只 保温瓶，他俩就上教学楼没人的五楼，蹲楼梯口吹晚风吃夜宵。晚自修结束叶修再带走空瓶子。
时间一长被班上人知道了，各个感慨苏沐秋不愧是校草的，更有姑娘get到了叶修细心温柔的一面，有关注他，也有关注他俩的。
苏沐秋原本靠着床头坐着，猛地揪紧了枕头抬眼看叶修，他以为自己这个表情摆得够凶了，足以让叶修知道他这样做自己只会更痛苦。可事实上他只是红着眼，直勾勾地看着叶修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啊？咳、咳咳！”苏沐秋红着眼咳嗽，整个蜷成一虾米放在床上，柔软的荼靡花瓣染着血一样的红，把叶修吓到了，倾身过去扶他。
叶修被苏沐秋一把推开。
“你别动！！”苏沐秋喊的声音挺高，就是没什么底气，空中飘着片片艳丽的花，成团成团地要往叶修身上喷。他觉得自己得这个怪病之后所有的泰然、冷静和平和的心态都被叶修搅黄了，让他失控的本事，分手这么多年一点没变。
就像以前同居上床，叶修总有办法叫他哭着失去理智一样。
“苏沐秋！老实点！”叶修一个用劲把苏沐秋按翻了，让他老老实实地躺着，等他胸口的起伏不再剧烈了才松开他的肩膀，“你体力跟不上了，不要瞎动弹。”
“能怪我吗？”
“我又没对你做什么。”叶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把保温瓶放上桌。苏沐秋正满脸痛苦地皱着五官，坐起来靠着床头弯腰吐花，攥着床单的手越收越紧，他整个人都有些眩晕，根本顾不上跟叶修说话。
“抬头张嘴。”叶修的声音传来，苏沐秋费劲地抬起头，嘴唇上碰到温热的瓷器，往里嗑到了他的牙齿，下意识地张嘴就被喂了一勺米粥。
“……烫……”苏沐秋皱着眉应了一声，米粥混着一股子花香。
叶修这回多吹了两口喂给苏沐秋。
窗外头的雨越下越大，天色整个阴沉压抑。
苏沐秋吃下好几口米粥，温热的粥顺着食道一路温暖到了他的胃，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。
“叶修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？”
叶修心里咯噔了一下，该来的还是要来。
他摇摇头承认自己这几年都在跟右酱处对象：“没有。”
苏沐秋愣了一下，刚因为几口温暖米粥而浮上眉梢眼角的喜色褪了个干干净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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